有毒的月光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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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浩笑著問我,憑什麼以為這麼難辦的案子他會接。
他的對手是毛博,財大氣粗、人脈極廣的毛博。
我懶得繞彎子。
我說: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認識路昭,你想老牛吃嫩草。
路昭性子冷淡,我作為她極少數的朋友之一,也隻是隱約知道滕浩的存在。
她打算畢業就追隨的人,斷不會為五鬥米折腰。
滕浩嗤笑一聲: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可能懷孕了?
我霎時愣在原地,說不清的酸楚全部湧上眼眶。
我和毛博確實打算要個孩子,但是我常年月經不調,正在吃中藥調理……
小腹適時地抽痛。
我迅速打開滕浩發來的照片。
是核磁檢查結果。
這一張與毛博拿到的完全不同。
不光能看到腰椎,還恰好拍到了小腹。
那裡早已孕育了一個小小的生命。
……
滕浩說,這是羅嘉原來工位的廢棄資料裡找到的。
也就是說,羅嘉在第一次檢查時發現我懷孕,而後毀掉了檢查結果。
重新避開小腹掃了一次。
那之後,她便將我鎖在了機器裡,去見了我的男朋友。
猜想被證實,羅嘉果然是故意的。
我開始擔心留在醫院裡的媽媽。
和滕浩商量幾句,我便打起精神再次返回醫院。
7
走廊裡已經不見了毛博和羅嘉的身影。
醫護人員見了我,都有意避開目光。
離媽媽不遠的一間vip病房門口,我看到了毛博的助理。
我猜毛博應該在那裡陪羅嘉治療腿傷。
我艱難地整理好情緒,進了媽媽的病房。
我把湯喂到媽媽嘴裡,她吞嚥得困難。
我說:媽媽,我給你換了一間醫院,我們試試不同的治法。
媽媽似乎比以往更加精神一些。
她推開了湯匙,緩緩地握住了我的手。
將我拉至身前,然後顫巍巍地將我的腦袋摟進了懷裡。
伊伊,她說,難受要哭出來呀。
……媽媽還是知道了。
那一刻,我死守了一個下午的防線,轟然崩塌。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窩囊都在這一刻洶湧而至。
我抱著媽媽哭得不能自已。
我說:對不起,又讓您擔心了。
媽媽反而平靜得多,她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頭髮。
她說:傻孩子,哪有人一生平順的,誰還不經曆幾道坎呢。如果能看到你堅強起來,媽媽就不擔心了。
媽媽貌似溫柔的話,卻讓我十分難堪。
被人擋在身前久了,竟然也會忘掉自己手裡也有刀。
遇到毛博之前,我是個掙紮在夾縫裡的舞者。
誹謗謾罵、惡性競爭,甚至齷齪的潛規則,我都生生靠著自己強硬對抗。
如今竟然在溫柔鄉裡丟盔卸甲。
我擦擦眼淚,商量給媽媽換個清淨的醫院。
媽媽卻搖頭。
她說她禁不起折騰了,她隻要看到我能保護自己就好。
那時,我還冇明白她話裡的意味深長。
8
從醫院出來,毛博的助理追上來。
他說毛總處理完手頭的事就來找我解釋。
我冇有理他,轉身離開。
手頭的事,除了羅嘉那條傷腿,應該就是羅嘉的官司吧。
還需要解釋什麼呢,他已經用實際行動站在了我的對立麵。
滕浩說,毛博動用了手段阻撓我告羅嘉。
醫院的視頻被刪掉,無法複原。
醫院的領導被買通,說辭一致。
我們手裡有的隻是事後滕浩錄下來的影像資料,還有那張被撕碎的檢查結果。
放到網絡上隻能引起一些水花,定罪很難。
若是毛博捨得花錢,或許連水花都不會有。
毛博那樣重情義的人,怎麼會捨不得花錢。
對待我這樣一個工具人,他都大方得很,更何況是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官司勝算不大。
我卻告訴滕浩,先不要拿出那張檢查結果,其餘的全力以赴,一定要讓毛博付出最大的代價來保羅嘉。
我要的,從不是那幾年輕飄飄的牢獄之災。
殺人誅心,我是要誅毛博的心而已。
9
接下來的幾日,事態如我們所料,這點過失想告羅嘉,簡直難於登天。
毛博甚至在應付官司之餘有空回來找我。
在我的印象中,他第一次將姿態放低。
從前無論是追求我,還是哄我,他都遊刃有餘。
為你拚命卻不強求,向你道歉卻不卑微。
可這一次,我難得地從他眼裡看到了懇求。
他求我不要再追究羅嘉的責任。
他承認他開始追我是有賭氣的因素在裡麵,但他覺得我應該感受得到,他對我已經動了真心。
他說隻要我這一次不追究羅嘉,讓他補償羅嘉一次,他過後一定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臉上胡茬泛青,眼帶疲憊:
伊伊,我冇想過她會回來,我承認我的心很亂。
可我清楚地知道,無論因為什麼開始,我和你之間那些感情不是假的。
你捧著我的臉說愛我的時候,我能聽見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所以,伊伊,我要娶你,我想給你最幸福的生活,我想我終於從那段感情中走出來了。
可是伊伊,縱使這樣,羅嘉依然是我愛過的人,她為了給我父親治病摔壞了腿。
我無論如何不能看著你毀了她。
……
我知道毛博向來仗義,卻從未想過他的仗義如此荒謬。
他說他知道對不起我,他以後一定會想辦法補償我。
可是他憑什麼以為,我就會乖乖留在原地等他補償呢。
我當著他的麵通知親友,婚禮取消。
他為表決心通知酒店,婚禮照舊。
我用儘全力甩了他兩個巴掌,然後將他關在門外。
接下來的幾天,毛博一麵按時按點給我送藥送飯,一麵多方聯絡幫羅嘉打官司。
在他的努力下,連滕浩發在各大平台的視頻,也被圍追堵截,全部下架。
我掀起來的一絲絲水花,全部被他親手澆滅。
做完這些,他又深夜跑到我的樓下,說怕我難受,想看我一眼。
他固執地將這場決裂,解讀為情侶之間避免不了的摩擦。
我冷眼看著他自詡深情,自我感動,不禁冷笑出聲,反手拉嚴了窗簾。
很快,到了開庭的日子。
前一晚,毛博一如既往發來語音。
他說:伊伊,成全我這一次,還了虧欠,我就回來任憑你處置。
我說:還不還得上還不一定,你可得拚儘全力啊。
我的陰陽怪氣讓他以為我們用了什麼不得了的手段。
於是他真的拚儘全力用了齷齪手段,疏通了所有可能設置障礙的環節。
最終,結果如他所願。
滕浩證據不足,我們敗訴。
這官司毛博贏得太輕鬆,彷彿殺雞用了牛刀一樣。
法庭上,我們除了闡述核磁機器的危害和窒息,尿失禁的屈辱和委屈之外,再無其他證據。
而麵對對方讓我舉證羅嘉是主觀故意時,我們侷促慌亂,一無所有。
我的目光越過人群與毛博相對,他不忍地彆開眼,顯得煩躁,坐立難安
在他心裡,我終於成了被人心疼的弱者。
終於等到庭審結束,麵對我落寞的背影,毛博快步衝了過來。
他拉住我,他說:伊伊,一切都結束了,我來任憑你處置,你打我罵我都行,隻是彆不理我。
我拂開他的手,轉頭離開。
聽著他被身後記者團團圍住。
記者是滕浩事先安排的。
最近幾起醫鬨事件十分嚴重,熱度極高。
毛博的官司正好是為醫生髮聲,於是滕浩便安排了這一出大戲:
毛先生,您這場官司勝得漂亮,可算為醫護人員出了一口氣。
是啊,要是醫鬨都能勝訴,以後醫生根本冇法安心救人治病。
毛先生,聽說醫鬨的人是您的女朋友,毛先生真是個體恤醫生的大好人啊,要不是您大義滅親,阻止了女朋友醫鬨,那可真是寒了醫生們的心啊。
在醫患關係緊張的當口,毛博這一壯舉可謂是維護了醫患和諧。
現場除了記者,還有一群穿著白服的人,他們舉著橫幅祝賀毛博勝訴。
主題無非是毛博大義滅親幫他們阻止醫鬨,深得人心。
這些人給毛博扣上了一頂大大的高帽——維護醫患和諧的英雄!
滕浩的手筆,乾得漂亮!
據說毛博當時臉色十分難看,又礙於攝像機在前,無法發作。
他邊給我打電話邊快步離開。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羅嘉拉住他,說無論如何要參加慶功宴。
宴請的人都是那些被疏通的重量級人物。
毛博不得不去。
於是在他舉杯慶賀時,我躺上了冰冷的手術檯。
10
孩子保不住了,我早就知道。
當滕浩告訴我懷孕之後,我第一時間便做了檢查。
我無論如何無法狠心將孩子拿掉,但無奈經曆了核磁機器裡的一夜,再加上背叛的刺激,這個胎兒已經停止發育了。
我唯一對不起他的就是選擇在這個時機拿掉他,利用了他。
比機器更加冰冷的是那顆麻木的心。
毛博的情話彷彿就在耳邊。
他說:伊伊,我想要個女孩,像你一樣軟軟糯糯的,罵起人來都那麼可愛。
我閉上眼,兩行淚滑落。
當天晚上,在滕浩的助推下,各大平台開始推送毛博的采訪視頻。
乘著醫鬨這個東風,大義滅親維護醫患和諧等詞條衝上熱搜。
平平無奇的小事,又因為毛博出眾的外表而有了看頭。
這一次,當毛博無論花多大價錢都撤不掉熱搜時,他才隱約覺得事情不對。
滕浩動用了關係,而我曾經做過舞蹈指導的幾個明星也開始轉發。
一時間,毛博成了全民津津樂道的衛道士。
與此同時,滕浩對羅嘉的調查也終於有了訊息。
我們反擊的時刻,到了!
網絡上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有人問,毛博大義滅親滅的是誰。
然後順理成章地,我的身份便被扒出來。
我和毛博親密旅遊時的照片、毛博揹我爬山的照片。
甚至還有我和毛博備孕時去看中醫的照片。
評論區開始有人帶節奏:
不會吧,大義滅親滅的居然是未婚妻?
還是備孕的未婚妻?
這是三角關係吧,我已經腦補了一出渣男任由白月光將懷孕妻子鎖進核磁機器的大戲了。
八卦的心激發了群眾的探索欲。
很快,我滿臉悲慼走向婦產科手術室的照片就被扒出來了。
網上瞬間炸了鍋。
媽呀,傻逼吧這男的,他大義滅親滅的是懷孕的未婚妻啊靠,還有未婚妻肚子裡的孩子。
媽的,真是高風亮節了,捨己為醫護和諧啊,這得讓醫院給他塑個金身供門口啊。
熱度又升一級。
毛博的電話匆忙地打了進來。
伊伊,你在哪?他聲音發顫。
我冇有力氣理他,也不想讓情緒波動影響了休養。
我告訴他,請他看一場大戲,讓他隨時關注。
然後便掛了電話。
11
之後毛博將電話打給了滕浩。
滕浩識相地將那張破碎的核磁結果拍給了他,同時,上傳網絡平台。
熱搜從大義滅親變成了女醫生蓄意謀殺醫鬨事件反轉。
彼時,那場慶功宴還冇有結束。
眾人還觥籌交錯敬維護醫患和諧的英雄。
麵對各路花大價錢費儘心思請來的關係,英雄似乎冇法摔杯。
他嚥下了此生最窩囊的一口酒。
苦酒入喉,敬傻逼自己!
喝完,毛博謊稱急事離席。
他瘋了一樣來婦產科找我。
那時候,我已經下了手術檯,躺在病床上休息。
毛博衝進來便揪住醫生問,憑什麼弄掉他的孩子。
被護士拉開,他仍然情緒激動。
我冷笑一聲,伸手遞給他檢查結果。-